2010年7月5日

女強人

在咖啡廳角落的位子,本來就只是用來妝點氣氛的照明,沒辦法替這個角落帶來足夠的光線,所以在暖色系布置中,更顯得昏暗。

一對男女面對面坐著,大約60公分寬的小圓桌上,橫亙著與店內裝潢格格不入的壓克力紙巾架,就像是小學生隔在桌子上的書包,清楚地畫出兩個人之前的界線。

男人坐姿前傾,伸手攪伴裝了半杯冰塊的紅茶,而女人雙手掩面,低著頭,放在面前的咖啡早已被喝乾。

如果不是剛剛的那通電話,她現在應該還在辦公室裡,為了明天下午的會議而加班,忙得焦頭爛額吧。

那時她剛從忙碌中偷出一點時間,回到座位上喝喝水、喘口氣,電話就正好在那個時候響起。

「等一下有空嗎?」話筒裡傳出男人的聲音。

「今天晚上可能走不開哦。」

「嗯…我在考慮分手的事情。」她這才聽出男人的口氣不太對。

因為在工作上的傑出表現,旁人總是以為她是工作擺第一的人,但其實愛情的順位,可是遠遠超過了工作。

於是在接到電話的一個小時後,她就坐在這裡了。

兩人間的沈重空氣,或許會讓旁人誤會談判已經結束,但其實他們什麼都還沒有談。

因為除了把那杯咖啡一飲而盡的那幾秒鐘,她一直都維持著雙手掩面的姿勢,當然也沒有開口過。

一口氣喝完,是她喝咖啡的習慣,長期處於極大的工作壓力之下,不知不覺養成的。

「我想…我們不太適合,就到此為止吧。」先開口的是男人。

他和女人是同一家公司的同事,雖然任職於不同的部門,但是在一個專案裡有機會一起合作,女人是負責那個專案的經理。

他在退伍之後,原來懷抱著雄心壯志加入房仲業,只因為大學一個感情不錯的學長在這個行業裡發展得很好,他也想跟著學長的腳步,在年輕時多賺一點錢,只是很快地就因為受不了這麼大的壓力,以及過長的工時而離開。

後來陸陸續續換過幾家公司,也多是從事業務性質的工作,只是不管進入哪一個行業,賣的是什麼東西,面對的是零售客戶或是企業客戶,表現卻都不盡理想,在職場打滾了多久,卻拿不出一點成績。

直到現在這家公司,雖然還是在業務部門工作,但是公司看的是部門的業績,因此不善拓展市場與交際的他,被分配到的工作內容就比較類似後勤支援,也總算是找到一份比較穩定的工作。

「為什麼…你會覺得不適合?」女人還是掩著面,模糊的聲音,顯得異常地冷靜。

當初是他主動追求的,因為在一起合作的專案裡,他看見一個年輕幾歲的小女生,在工作上的搶眼表現,不管是豐富的專業知識、市場的熟悉程度,都遠遠勝過所有他曾經歷過的資深主管,更別提她在做決定時的果斷、領導團隊時的氣勢,都令他讚嘆不已。

她的聰明、自主、有想法,讓他心動不已,於是在兩人合作的專案完成後,他就展開熱烈追求,雖然在同公司裡,但部門不同,平常也沒什麼交集,倒也沒引來太大的注目。

但是交往之後,他才發現,這個女人並不如他想像的那樣。

「我喜歡的是工作時的你,但是跟我在一起的時候,你變得完全不一樣了,那個不是我喜歡的樣子,而且我覺得…有點累。」

「那我可以改呀,你給我一點時間,我會變成你喜歡的樣子!」女人終於放下遮著臉的雙手,不顧旁人的眼光,大聲吼了出來,而臉上到處是眼淚流過的痕跡。

男人只是搖搖頭,沒再多說什麼。

度過了短暫的熱戀期,男人就開始厭煩了。

他發現女人除了工作的事情外,幾乎什麼都不懂,搭車只會從家裡到公司,要去別的地方一定要靠計程車,就算要告訴她怎麼搭車,她也是任性地搖搖頭說不聽。

生活上的事,她幾乎不做任何決定,吃飯吃什麼、電影看哪部、旅行去哪裡,她總是說「你決定就好」,就算想要多徵詢她的意見,也總是不耐煩地說「不要拿這個來煩我」。

而她又是個很黏的女友,工作以外的時間,幾乎時時刻刻陪在男人的身邊,他要去的地方就是她的目的,他想做的事情就是她的興趣,他的生活,就是她的一半生命,另一半當然是工作。

在戀愛中的她,完全是繞著男人打轉,一點也不獨立自主,遇到事情也一定要男友來處理,或許她自己也有辦法完成,但就是想要依賴人,就讓人有她什麼都不會的錯覺。

在熱戀期中,男人還把這些行為當做是兩個人之間甜蜜的表現,但是漸漸地他感到迷惑,在工作之外的表現,不論是哪一點,都看不到當初女人吸引他的那些元素呀。

有幾個月的時間,他試著調整自己的心態,希望自已可以接受這樣的他,加上每當想要分手的時候,心裡總是會浮現罪惡感,兩人也就這麼相安無事地相處下去。

只是不管再怎麼調適,他仍然不滿意她的表現,他試過要溝通,但是女人卻從來不願意認真聽他要說什麼,每當氣氛瀕臨吵架邊緣,她乾脆就閉嘴不再說任何一句話,他就算是滿腹怒火也只能悶著生氣。

於是,今天她加班,他自己一個人冷靜地想了一會後,撥出了那通電話。

「你不用為了我改變,而且我也沒辦法再像以前那樣愛你了。」男人說完話,站了起來,往窗外走去。

女人想追出去,但是力氣好像都被眼淚沖走了,只能攤在座位上,看著男人的身影離去。

以後該怎麼辦呢?女人心裡也很迷惘,還是應該整理整理哭過的儀容,先回到公司,認真地把趕著要完成的工作結束掉吧,說不定一忙起來,就可以暫時不去想痛苦的事情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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